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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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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翠色樹影飄蕩,幽暗燭火隨之浮動。

靜謐無垠的悠長走道中佇立著兩個男子的身影,一前一後,互不相讓,沈聿白淡漠眼眸似冬日深邃洞窟,清冷且深邃不可測。

葉煦笑了下,不慌不忙地道:“葉某這些年籌辦的賞石盛筵沈大人雖不曾參加,但也應該略有所聞,至於葉某為何接近秦楨,她已和您和離,自是人人都有機會。”

淡漠清晰的嗓音縈繞於靜寂黑夜之中。

凝著他的瞳孔中閃過些許笑意,是沈聿白平生處理公事時最為反感的滿不在乎,他冷著張臉不緊不慢地往前邁,步步緊逼,將將擡起手捆住那人的脖頸,眼前閃過秦楨緊抿的微潤唇瓣。

不管葉煦到底是在為誰辦事,著意接近秦楨又是何用意,不可否認的是,這三載若是沒有他在,逸烽口中的那些事由秦楨獨自面對會異常的棘手。

某種意義上來說,葉煦也是幫助了秦楨的人。

思及此,沈聿白揚起到腰間的手僵滯在原地。

良久,落下。

他負過手背在身後,嗓音清冽:“葉公子好口才,你為誰辦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別想著將秦楨牽扯過深,否則,我自是會找你好好地談談,但願一切真如你所言。”

葉煦搭於匣子上的手緊了緊,面色不變地越過他的身影,朝著秦楨的院前走去。

沈聿白側過身,眸光定定地看著他的身影。

只見他擡起手帶有節奏地叩了三下門扉,微微垂頭等待著裏頭前來開門。

沈聿白負在身後的手循著叩門的節奏一根一根地掰動著手指,不知何物漸漸地湧上嗓子眼處,緊緊地堵住呼吸的方位,沈得傷口直發悶,艱難地滾動著喉結。

十根指節都已經掰下,又重新揚起重數。

眸中倒映的身影背脊似乎僵了剎那,又擡起手似剛才那般叩了三下門扉。

等待了些會兒,沒有人前來開門。

霎時間,沈聿白攥緊的掌心松了下,深不可測的眼眸中的寒意也漸漸地消散開,染上若有似無的笑意。

身後的灼灼目光葉煦不是沒有感受到,來前他也能夠猜到天色已晚秦楨不會開門迎客,可聽聞沈聿白前來的剎那間,心中的第一反應就是帶著蘇霄那塊毛料趕來,既有借口,又不會顯得貿然。

可他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沈聿白,甚至提及了三載前的事情。

葉煦呼吸沈了幾分,側眸瞥了眼仍然等候在原地笑而不語的沈聿白,薄唇緊抿著往另一個方向離去。

他的身影消失於夜色之中,沈聿白僵直的背脊方才動了下,翻身上馬離去。

馬蹄踩踏地板引起的聲音在靜寂深夜中異常地清晰,清晰到墻垣內的秦楨耳畔再也沒有回蕩那道聲響,萬千思緒逐漸活了過來。

守在她身側的聞夕咬了咬唇。

這兒院落與院落之間的街道不能說狹小,但也算不上寬敞,又是在靜謐無垠的深夜之中,僅僅是隔著一道墻就能將所有的話都聽入耳。

秦楨本是聽到逸烽的聲音才停下步伐來,沈聿白會派人探查過往三載生活這一點並不在她的意料之外,真正在她意料之外的是他和葉煦的對話。

兩人間的對話稍顯含糊不明不白的,都帶著試探之意,可落在她心中宛若一石驚起千層浪。

“姑娘,葉公子……”

“凡事都不能夠聽信一面之詞,葉煦的性子你我這些年都稍有了解,就算他真是有意接近我,這些年也沒見他做出對我不利的事情,至於他在為誰辦事——”秦楨頓了頓,清亮的眸子在燭火的照射下反射著點點光亮,“與我無關。”

葉煦是在為誰辦事,這點她管不著,也不是她要去擔憂的,倘若要說是刻意接近她為其他人辦事,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她不會著意去疏離他。

秦楨自己心中有桿秤,不會是個人往秤中加碼她就會任由秤砣後移,秤中加碼的事物是非好壞,她自己也會斟酌。

“這三年葉公子確實沒有做過傷害姑娘的事情,倒是幫了姑娘不少忙。”聞夕回想了下這三年和葉煦相關的樁樁件件,不好的事情聊勝於無,倒是幫助姑娘多一些,但她也不大明白,“您為何不開門讓葉公子入院中小坐,以世子的性子,若您讓……”

說到這兒,聞夕頓住了。

她看到姑娘神色不太好。

秦楨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聞夕跟在她身邊這些年不曾經歷過感情之事,她唇瓣微啟嗓子卻是緊著的,好半會兒才發出聲音,順著聞夕的話道:“我無心於他,若是將他拉扯進來,豈不是給了他人些許期冀,期許著總有一日會成真。”

更何況,以沈聿白的性子?

沈聿白的性子這三年變成了何樣,現下也實在是說不清了。

而且現下時辰也不早了,若真是讓葉煦入了這道門,孤男寡女,於情於理都不合。

聞夕懵懂地點點頭。

秦楨看了她許久,擡起手將她頭上稍稍歪了些許的木蘭花簪子插好,道:“是我耽誤了你。”

本就懵懂不解的聞夕聽聞這句話更加地茫然,眨著眼眸。

秦楨笑著,落下的手順手捏了捏她的雙頰,“我不認識什麽男子,改些日子我去尋姨母,為你找個好人家。”

聞夕懵然的眼眸怔了許久,白皙的雙頰霎時間染上粉嫩的餘暉,但也僅僅是一瞬,下一瞬就立即白了起來,“姑娘這是不想我跟在您身邊,是我剛剛說錯了什麽嗎?”

“沒有,你沒有說錯什麽。”秦楨探身牽起她的手心,帶著她往裏走,“只是忽然想到你年齡也到了,也是該尋個人家好好說道說道。”

京中的高門丫鬟也多是二十出頭的年齡尋兒郎,若不是跟在自個身邊遠離了高門府邸,以沈國公府的水漲船高,聞夕怕是不到二十年華就會有人前來議親。

“我跟在姑娘身邊就很好,沒有在吃苦,也是落得好去處。”

聞夕抿唇說著,眼眸中閃爍著水光,委屈的模樣就好似秦楨不要她似的。

秦楨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來,“沒說你跟在我身邊不好,但是哪能用我的生活一直栓著你。”

她是她,聞夕是聞夕。

她們雖主仆多年,但追求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會有不同。

別說是不同的人,就是同一個人處於不同的狀態下都是不同的思想。

就好似秦楨以前滿心滿眼都是沈聿白,所做的許多事情第一時間所想到的人也都是他,就算是平日裏在院中修整玉雕時腦海中也會不自覺地浮現他的身影。

她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一份不對等的感情。

處於這份情意高位的沈聿白不曾低下頭看她半眼,她卻始終擡起頭仰視著他,而他對自己毫無情意。

不然時至今日,沈聿白也不會沒有發現,實際上她的生活中最為重要的是雕刻玉石,而僅僅是認為她喜歡玉石,偌大的玉雕屋在她離去前就大剌剌地存於宣暉園,他絲毫不清。

秦楨躺在床榻上,睜著眼眸望著漆黑無光的帳幔,沈沈地嘆了口氣:“傻子。”

這一整日經歷了不少的事情,心思繁雜本以為會甚難入睡,可誰知才將將閉上眼眸就已然昏睡過去。

歇下得早翌日醒來的也早。

秦楨洗漱結束時,初升的朝陽將將露出頭。

不大不小的院落被朝陽和朦朧光亮切割成兩處,一側漾著朝陽的餘暉盈溢著點點亮光,另一側則被朦朧霧氣覆蓋,枝葉上的縷縷水光不緊不慢地聚集在一起,滴答墜入灌木叢中。

佇立於院前的秦楨看了許久,回到書房中取來包袱裝上筆墨紙硯,尋出匣子中的繪滿瑤山之景的宣紙裝好,給聞夕留了張信箋後踏著斜斜朝陽而去。

待到瑤山山腳時,朝陽已然將整座山峰覆住,這些日子天氣甚好,前來爬山的世家們也不少,上山路上偶爾還會遇到年歲不過十三四的小姑娘們嬌笑玲瓏的聲音。

秦楨此次前來也是為了觀察瑤山西南角的灌木叢,才走到目的地不久,就瞧見了道略顯眼熟的身影。

蘇霄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兒遇見秦楨,他扔開手中帶有荊棘的樹枝,“秦姑娘怎麽在這兒,也是來踏風嗎?”

熟稔的語氣像是相識多年。

秦楨唇角微揚,“想著今日天氣好,出門看看。”

“看來姑娘家都是這麽想的。”蘇霄揚起下頜,眼眸掠了眼她身後不遠處的位置,笑道:“幼妹一大早就哭鬧著要我帶她和友人來瑤山踏風,這不,天色還沒有亮就從家中趕來了。”

循著他的視線回眸,秦楨就瞧見幾位姑娘家端坐在薄錦緞子上,正中央擺放著些許糕點和瓜果,幾人不知道在談論些什麽,喜笑顏開的模樣令她不禁也彎起嘴角。

睨見眼前女子眉間溫婉的笑容,蘇霄靜了半響。

京中美人多無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眼前的她看似溫婉易近,實則恰似陡峭峭壁之間的樹木,屹立於高山之中,可望而不可及。

走近了才會發現,獨立於峭壁之中的她經過風雨寒雪錘煉,造就了她的自信堅韌和似有似無的傲骨。

這份傲骨又恰到好處,不會令人反感,又不會令人貿然上前褻瀆。

若非曾為他人.妻,也是正正是他心儀的模樣。

是以蘇霄不會疑惑葉煦為何會心悅於尚已經歷過婚事的秦楨,只會覺得他們所能接受的不同,“今日怎不見葉兄,他不陪你來嗎?”

秦楨沈默。

她和蘇霄不過見過幾面,每一次都恰好有葉煦在,也許昨日的事情也引起了些誤會,思忖須臾,秦楨道:“我和葉煦只是好友,還請蘇公子日後不要揶揄我和他之間的關系,平白生了誤會。”

盈盈入耳的語氣溫柔之餘又帶著不容置辯的意思,蘇霄楞怔須臾,“是在下的錯,往後絕不會再說。”

“哥哥!”

話音落下的同時,稚嫩嬌俏的嗓音陡然響起,緊接著就是小跑而來的腳步聲。

蘇霄循聲望去,睨見自家小妹提著裙擺不顧形象奔來的模樣,微微皺眉,“小心點。”

“平地而已,又不會摔著。”蘇家小妹反駁道,跑近後的她上下打量了眼站在自家哥哥跟前的女子,端得一張令人過目難忘的容顏,就是這漫山遍野盛開的鮮艷花朵,也比不過這個女子展顏一笑,“這位姐姐是?”

“是認識的人。”蘇霄擡手轉過她的視線,“說吧,找我做什麽。”

蘇家小妹戀戀不舍地收回了視線,但想起要說的事情又是興奮不已,“適才聽聞上山的人說山腳有人正在叫賣祁洲早年間所制的墜子,價高者得,我今日出門沒帶多少銀錢,哥哥你給我一點嘛!”

聽到祁洲的字眼,佯裝透明人的秦楨微微掀起眼眸,掠見蘇家小妹指尖拽著蘇霄的衣袖搖晃著,而蘇霄……

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慍怒讓秦楨楞了下,可下一秒就變成了無奈之色。

而後就看到他擡手點著蘇家小妹的額頭,邊示意不遠處的侍衛將銀兩遞給她,邊道:“整日祁洲祁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將來的夫婿,日日掛在嘴邊。”

“我就是喜歡他嘛!”蘇家小妹嬌嗔道,接過銀票後眼眸都笑開了,“多謝哥哥相助,若有來日小妹必當湧泉相報!”

說著小姑娘頭也不回地朝著好友跑去,而後一群人你追著我我追著你,身後跟著一眾丫鬟追著,浩浩蕩蕩地跑下了山。

蘇霄嘴角揚起的笑漸漸斂下,回眸睨見狀況之外的秦楨,解釋道:“我家這小妹很是喜歡祁洲,對我倒是沒有那麽關註,有時候我都覺得祁洲才是她的兄長,值得她日日掛在嘴邊念叨著,凡是祁洲所制的玉飾叫賣,她都要前去湊一番熱鬧,能叫到價最好,叫不到回到家中都要生上兩日悶氣。”

作為祁洲本人,秦楨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

但也就是她的沈默令蘇霄挑了挑眉,“秦姑娘沒有聽說過祁洲?”

“聽說過。”秦楨道,“不過也只是聽說過而已。”

“這是自然,祁洲這些年名聲大噪卻不曾出現於眾人視野中,聽聞也就只有大長公主見過他本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見過他,不知到底是為何,不過——”蘇霄頓了下,沈吟須臾,方才繼續道:“倒是他這個不露面將他的作品名氣又往上推了些許,想來也是個好手段。”

秦楨:“……”

早已猜到會有人這麽想,但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她的面說出來,心中五味陳雜。

蘇霄見她不接話,也知道自己的這番言論不一定每個人都會認可,補充道:“不過這只是我個人之見而已,傳出去還會以為蘇琛之子心高氣傲,瞧不起新起之秀。”

秦楨靜了半響,道:“自然不會。”

蘇霄:“為何這麽說?”

“審美是客觀的,有人覺得好看也會有人覺得不好看。”秦楨從未想過能夠制作出所有人都喜歡的玉器,與她而言只要做出自己心儀的玉器,餘下的交由眾人自己評判,好壞與否她都可以接受,“就是銀兩都有高風傲骨之人鄙夷,更何況是玉器。”

蘇霄被她這番言論弄得怔忪了下,良久方才笑出聲來。

“時候不早了,若蘇公子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去踏風了。”

“秦姑娘是個妙人,今日我就不多打擾,日後要是有空再好好相談。”

秦楨微微頷首,錯步越過他的身影往裏走。

看似錯落的灌木叢實際上是凜然有序的,每一株荊棘都有專門的園匠前來修整,是以在制成玉器時這些也都是細微末節的東西,若是制錯一毫都不會是瑤山之景。

走完狹長灌木叢側邊的小徑後,秦楨方才回身準備下山,可若是要知道會在適才和蘇霄交談的地方遇到沈聿白,她是打死也不會在這個時辰往這兒走。

不過策馬而來的不僅僅是沈聿白,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幾位戎裝打扮的侍衛,刻有‘宮’字的腰牌彰顯了他們的身份,都是跟隨於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此刻卻隨著他出宮。

蘇霄和沈聿白也算是相識,見他帶著人來眉宇挑了幾分,打著招呼:“什麽風將沈大人也吹來瑤山了。”

馬鞍上的沈聿白身影挺拔,睨向他的同時餘光瞥見將將轉身離去的秦楨,深邃的瞳仁中閃過抹驚詫,他掃了蘇霄一眼算是打過招呼,揚鞭策馬奔向秦楨。

秦楨聽到聲響時就知道逃不掉,沈沈地嘆了口氣。

倒黴的事情不會來一樁就散一樁,而是會接二連三而來,就像這些日子只要出門就會撞見沈聿白,她都在疑惑是否這些日子不宜出門。

人自然是跑不過馬的,秦楨也不想浪費力氣,就站在原地等著,看看他今日又有什麽好說的。

小跑的駿馬揚起風塵,漾起的縷縷清風吹過秦楨手中的宣紙,沙沙聲翩翩入耳,沈聿白凝著那道甚無他意的眼眸,心中微悶。

曾經觸手可及的人,現下明明相隔不過幾步的距離,兩人的中間卻隔了道寬闊不可測的長河,河面上泛著洶湧澎湃的波浪,令他人望而卻步。

沈聿白抿了抿唇,翻身下馬。

日頭斜斜地落在她的身上,薄碎的水光蕩於美人尖處,似要滴落又似懸掛其間,他擡起手,指尖搭上那道美人尖處時,秦楨往後退了幾步,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幾分。

這樣的場景,沈聿白也曾見過,在大婚那日。

那日他心中裝著事情,想著要如何擬信給小舟斷了這份往來,是以在席間也沒有在意他人的勸酒,不常飲酒的他那日多喝了幾盅,深思稍顯混亂算不上不清明。

鶴一等人前來喚他入宣暉園時,已然是深夜時分。

他推開主院的門扉,一襲墨綠色鴛鴦雲霞帔肩的秦楨端坐於床榻上,擋在面容前的團扇袖著寓意百年好合的夜合花,鳳冠靜置於頭上,垂落的流蘇絲毫未動。

許是聽聞了他入屋的聲響,捏著團扇的手顫了下,帶動頭上的鳳冠丁零作響,每一道響聲都在訴說著她心中的顫抖。

那時的他看在眼中,卻全然當作沒有看見。

隔著寬厚長袍拉著她的手落下,露出那雙閃爍著緊張的眼眸,以及那道盈溢著薄汗的美人尖,滿溢著緊張的眼眸在對上他的視線之時,閃過些許嬌羞之意,粉嫩的色彩漸漸落於雙頰之中,美若畫中仙。

秦楨緊張地和他飲過合巹酒,吃了民俗中該吃的吃食,送走主臥中的喜婆後那時的他本是打算離去的,但是走到門扉前時回了道眼眸,看到她手足無措地看著他。

大婚之夜夫君不回屋中,對於妻子不僅是獨自一人守著滿院的喜色,日後也要面對過往所有人的指指點點,心知這一點的沈聿白在門扉前停留了許久,在她的註視下走了回去。

但那晚他並未碰秦楨,就連依照民俗該由郎君卸下的鳳冠,都是她一人卸下的。

而彼時下藥之事證據確鑿,自然而然地以為是她所為的自己冷眼旁觀著這一幕,心想著她到底要裝到什麽時候,方才會將一切都與他說清楚。

那時的沈聿白其實並沒有想著真的要將所有的一切都怪罪於她,身子是自己的,就算是食了藥物也當留有清明的推開她,他在等秦楨的道歉,不過那時的他也不清楚,道歉後會如何。

現下想來,若是秦楨那時道歉了,或許一切都不會變,他依舊會像三載前那般對待她,因為這是他最為不齒的事情。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從滿眸的嬌俏到怯弱,節日中和他交談之時也是猶豫多時後方才會前來問他,直到現如今的淡漠無意,他在一個女子的眼中看到過他人不曾擁有的愛意,也看著她眼中的愛意盡散。

沈聿白胸口處的傷口一抽一抽的疼。

他們之間以誤會開始,以秦楨的寒心而中斷,若他不抓緊時機伸出手,就真的結束了。

他睨了眼手中的宣紙,啞聲問:“來采風作畫嗎?”

秦楨不語,戒備地看著他。

她才不管沈聿白靜了好半響在想著些什麽,只是擔心他又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瘋。

沈聿白默了默,又問:“山頂的景觀甚好,你要去看看嗎?”

秦楨陡然失笑。

山頂的景觀是很好,她也看了很多年,不過多是在心思郁結之時去看的,“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下山了。”

說著秦楨側身欲要離去,餘光瞥見沈聿白陡然探來的手,滿足你的吃肉要求就來扣群裙寺貳二貳五九衣四七她又往側邊連連退了幾步,冷眼看著他停頓在半空中的掌心。

眾目睽睽之下,在他的下屬眼皮子底下,秦楨不冷不熱地道:“沈大人曾任大理寺少卿,深知知強搶民女最高可判處閹刑,沈大人知法犯法,到底是身居高位,心知民不敵官,是以才如此胡來嗎?”

一時間萬籟俱寂。

秦楨以為以他冷靜自持極度厭惡他人利用刑罰胡言的性子,就算不是甩手離去那也應該冷眼看著她,命她收回適才的言語,誰知他忽而笑了出聲來,倒映著她的凜冽眼眸中夾雜著些許光亮。

對上這道視線的秦楨啞然,和他交流之時也是真的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麽,過往的認知全在這幾日間被他幹脆利落地拽起拋到天際去,只留下令她陌生的,嶄新的沈聿白。

沈聿白笑意深邃,睨了眼垂掛高空的日頭,道:“稍後聖上會來此圍獵,箭羽不長眼,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秦楨抿著唇道。

不知他到底在笑些什麽的秦楨被他笑得心煩,已經有三載沒有經歷過這種不在掌控之中的事情了,越看越覺得煩悶,拒絕了他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宮中的侍衛對沈大人的事情略有耳聞,但今日還是頭一回見到,且見那位女子頭也不回地離去獨留他屹立於微風中時,都不由得側眸多看了幾眼。

聽到鶴一輕咳的聲音後又驟然收回視線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的模樣。

鶴一收到主子的眼神,下了馬把韁繩隨手遞給其中一位侍衛,低語叮囑了道後便跟上秦楨的步伐離去。

秦楨聽到腳步聲時只當沒有聽到,直到蘇霄叫住她她方才回頭,原來適才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是蘇霄,而沈聿白已經不知蹤跡,倒是鶴一遠遠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蘇霄腳下的步伐快了幾分,調侃道:“是有什麽人在後頭追你嗎,怎的聽到腳步聲也不曾回眸看一眼。”

“沒有。”秦楨不願和外人說道太多,“趕著下山而已。”

話音落下,餘光瞥見鶴一似乎跟上來了些許距離,但依舊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

蘇霄循著她的視線看了眼,眉眼中閃過些許沈思,“他跟著你,豈不是你有什麽事情沈聿白都能第一時間知曉?”

秦楨蹙眉。

蘇霄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對上她略帶探尋的神色,怔了下後道:“我的意思是,那這樣你豈不是事事都會落入他的耳中,這樣多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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